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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城记》在日本的传播与中国形象塑造
专业翻译机构--丽都翻译公司-因为专业 所以卓越   2021-04-06 15:51:13 作者:丽都国际 来源: 文字大小:[][][]

一、《猫城记》的诞生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国民政府采取不抵抗政策,翌年东北军不动一枪一炮退入关内,使得东北三省全境沦陷,举国震惊。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老舍创作了被载入中国科学幻想小说史的《猫城记》。该小说叙述了一位地球人因飞机失事坠落在火星的“猫国”,以地球人的视角观察猫国文明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故事。老舍看似构筑了一个科幻童话世界,实际上是以摇摇欲坠的猫国文明影射当时已是千疮百孔的中国社会。教育腐败、文化堕落、“迷叶”、“矮人入侵者”……这一系列描述,无疑是老舍对麻木愚昧、崇洋媚外的旧中国最为尖锐有力的批判。

老舍在创作此书时放弃了一贯幽默、平和、生动的京味写作技法,正如他在《猫城记》的序言中所写:“我自己还有一点点不满意,不很幽默。”《猫城记》讽刺尖锐,处处影射现实,其是老舍笔下唯一一部科幻小说。

二、《猫城记》和老舍在日本

20世纪40年代起,老舍逐渐为全世界人民所知,其中日本在关于老舍的研究上可以说是除中国外最为深刻的。1984年3月,世界上第一个全国性的老舍研究组织——全日本老舍研究会成立。《猫城记》在日本的通行译本有两个,一个是1980年稻叶昭二翻译、サンリオSF文库出版的,日文名为《猫城記(マオチョンチ)》,一个是1982年日下恒夫翻译、学习研究社出版的,日文名为《猫の国》。

布施直子(2015)统计显示,截至2013年,在日翻译出版的老舍作品包括32篇小说、5部戏剧和1本诗文集,其中《骆驼祥子》被翻译的次数多达9次。

相比《骆驼祥子》,《猫城记》刊行次数并不算多,其原因之一是老舍针对《猫城记》曾多次表示过不满意,并要求:“因思想有错误,不再印行。”无论是《猫城记》中的“矮子军”还是其他文章里的相关描述,老舍都曾多次讽刺批判日本军国主义在中国的暴行,可以说对这个国家并无好感,甚至是憎恨的。然而为什么日本广大读者仍对老舍的作品具有深厚的兴趣和热情呢?

(一)对小人物的共鸣没有国界。老舍在日本被称为“描写庶民的作家”,他几乎所有的创作都着眼于下层平民和小资产阶级的生活和命运,用亲切流畅的北京话,围绕普通市井百姓的喜怒哀乐展开,对小人物的关怀可以说无出其右。这一点,对向来喜爱庶民悲欢小说、戏剧的日本读者来说极具吸引力。中国问题专家冈本隆三曾谈道:“只要生存于容许邪恶存在的社会结构中,无论什么人,在内心的某个地方都寄居着阿Q的败北主义或祥子的奴隶性个人主义,以此与现实相妥协……它让日本读者联想到了本国现实社会中的尖锐化问题。”老舍在《四世同堂》中塑造了一个儿子被逼上战场送死,儿媳被虏作营妓的日本老妇人的形象。尽管中日两国在历史、文化、生活环境上有诸多差异,但对于死在日本军阀手下的中国人和被迫上战场送命的日本人来说,他们被军国主义剥削的现实是相似的,他们的苦痛是相通的。知名的老舍研究者平松圭子说:“战争时期是特殊时期,那时的日本宪兵,谁也会感到可怕,这在日本国内也是一样。”小说家阿部知二谈及对《四世同堂》的感受时也曾表示:“每当读到有关日本兵的罪恶时,就沉入一种锥心般的痛苦中,感叹不已。”老舍对他笔下每一个深受侮辱和损害的底层庶民,都在字里行间展露出了无限的同情。能比民族性产生更大范围共鸣的,是人类性。

(二)日本学者并不关注政治因素,而是将老舍的文学作品视作艺术品,更关注文章本身的艺术性和文学性。老舍作为京味小说的代表作家,以富含北京韵味的笔触闻名。如何形神兼备地将老舍书中浓郁的北京风情传达给日本读者,成了日本学者们的一大课题。老舍作品中在日知名度最高的是《骆驼祥子》,其翻译出版的版本多达9个,从直译到意译到增译再到代换翻译,日译者们反复推敲,致力于将原著中的京味风情原汁原味又简单直接地传达给日本广大读者们。除了翻译缜密以外,日本学者们对老舍作品研读的精细程度也可以说是除了中国以外数一数二的。布施直子(2015)曾贴出过“老舍研究会年会召开记录”,从记录中可以看出,自老舍研究会成立以来,每年进行一次会议,从未间断,内容主要有发表对作品的见解,对老舍相关资料的展示和追加、鉴赏,考据作品中的历史文化等。日下恒夫曾在读《我这一辈子》的过程中,发现中国出版的一本现代文学史中对这篇文章引用的偏差;小林康则也曾说过他们在读老舍作品的会上一段段分析完了长达九万字的《蜕》。

(三)老舍的文章和日本文学界共通的西洋背景。《猫城记》中,每当主角目睹猫城的阴暗面时,总会隐隐感受到一根“毁灭的手指”的存在。日下恒夫(1986)考证,“毁灭的手指”可以追溯到《旧约全书》里的《但以理书》,可见老舍熟读西洋文学,深谙西洋文化。老舍曾应聘伦敦大学的汉语讲师。家境贫寒、独在异乡的清寂,加之名义上是讲师,实际上是廉价“打工仔”的身份,催生出老舍的文学情怀。连老舍自己也说:“设若我始终在国内,我不会成了个小说家。”老舍在英国勤奋地学习了许多欧洲文学作品,尤其是幽默讽刺文学,并意识到文学对揭示社会现实,改造国民劣根性的重要性。这一段异乡生活为老舍之后的写作生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们常在他的作品中观察到英国古代文学和流行文学的影子。而在“全盘西化”的影响下,日本的许多近现代文学大家,如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甚至当时的整个日本文学界都受到了英国文学的影响,流行用幽默讽刺的笔触抨击社会的黑暗现实。相似的艺术风格,共通的渊源,使日本读者更容易接受老舍,认识到老舍非凡的价值。

三、以《猫城记》为中心,谈老舍文学在日传播

《猫城记》可谓是中国科幻小说界的巨作,然而它所具有的独特讽刺意味似乎给老舍带来了厄运。自问世以来,该小说的评价就褒贬参半,直到近70年代后期才被重新评价,肯定了小说的中心思想,并被翻译成日文,可谓老舍文学中的“沧海遗珠”。那么,该长篇科幻小说讲述了什么样的中国社会以及中国形象呢?

从讽刺艺术的角度来说,作者将自己的情感寄托于科幻虚构之中,用幽默荒诞的世界去揭露旧社会时期的黑暗现实,用幽默辛辣去讽刺和批判旧社会国民的愚昧无知以及政府官员间的内斗。老舍通过对猫国人吸食“迷叶”,以及为了获得“迷叶”而不惜纵容外国人残害自己的同胞的描写,影射吸食鸦片,批评了当时的社会。小说中大蝎所说“我们是一切国中最古的国,不屑模仿外国的东西”,不正是晚清闭关锁国的真实写照吗?还有“自相残杀的本事,一天比一天大,杀人的方法差不多与作诗一样巧妙了”以及“外国人咳嗽一声,吓到猫国五百兵”都充分揭示出官僚主义的黑恶,执着内斗非团结御敌,丧失作为国人的品性。可以说,老舍在《猫城记》中塑造了一个黑暗愚昧的三十年代的中国形象。在那样的时代,他找不到救国的希望,却不愿放弃,因此以文字为剑,用《猫城记》进行批判,以寻求救国的希望。他渴望通过对文明退化的终极畅想,给当时的中国敲响警钟,让当时的民众清醒过来。可以说,在此方面,老舍与鲁迅先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猫城记》通过对腐朽的社会风气和政治环境的深刻讽刺批判,给时下的世界政治以及人类文明发展敲响了警钟。也正因其所具有的跨时代意义及精神思想,在日被翻译成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那么这部小说在日翻译出版对于中国社会形象的传播有什么样的帮助呢?

首先,这部小说用科幻讽刺的手法详细描写了受到外来侵略的中国旧社会的情况,有助于加深日本对中国社会历史的了解。虽是科幻之作,但也详细客观地描写了三十年代中国社会(即文中的“猫国”)所经历的事情:战争、侵略、从内开始的腐败等等。这有助于日本学者和民众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即书中“我”的角度)了解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老舍这样真实不虚伪的描写,构建出了一个真实的三十年代中国社会的缩影,《猫城记》可以说是一部具有历史性的真实小说。霍华德·戈德勃拉特(美)评论道:“《猫城记》的价值是双重的,作为个人对一九三零年中国所处的困境的看法,该小说本身是现代社会政治史上各类作品中的里程碑。”这样的小说无疑也能够帮助日本民众去了解一个真实的中国旧社会的历史。

其次,老舍在这部作品之中所蕴藏的爱国之情,可以传达出中国人民的民族国家意识以及即使在当年那样阴暗的社会中,中国的青年们仍不忘记救国,仍不放弃救国的精神形象。这部作品虽是对黑暗腐败的中国三十年代社会的批判,但仍旧可以从对猫国美好未来的建设幻想中看出老舍在这部小说中的爱国思想。老舍曾谈及创作《猫城记》的原因:“自然,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不高明的东西也有些外来的原因。头一个就是对国事的失望,军事与外交种种的失败,使一个有些感情而没有多大见解的人,像我,容易由愤恨而失望。”《猫城记》所具有的民族国家意识,在日本读者的讨论中也是具有正面意义的。这部小说所包含的“反对战争”的态度,给世人以警醒。《猫城记》中“我”反对战争,对不抵抗的猫国表示愤怒,也对“矮人”发动战争表示强烈的痛恨不满,让日本的民众,更好地理解老舍和人民对战争的痛恨,以及现在的中国对于反对战争的深刻理解。

随着老舍多部小说的日译,其所蕴含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随之传播于日本,可以说老舍通过文学作品让日本了解了真正的中国文化、中国形象,让日本民众感受到了时代的共鸣,引发了他们的思考。

四、《猫城记》在日本的跨文化交际

在跨文化交际的过程中,不同国家和民族的文化背景、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都会有些许差异,即使中日两国从唐代以来就有交流,但仍旧存在差异,这给中国作品在日本传播多少会带来一些阻碍,而老舍这部《猫城记》在日本翻译出版所带来的跨文化交流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日本是一个“猫文化”浓郁,有很深的“猫情结”的国家。从古至今,日本民间有许多关于猫的怪谈,日本文学中也有很多猫的身影。可以说日本人对猫的感情不仅是喜爱,甚至是崇拜,用“一百万人为它欢喜,一百万人为它哭泣”来说明一点也不为过。老舍的这部《猫城记》无疑迎合日本读者的口味喜好,其所具有的讽刺风格和科幻色彩,以及通篇利用“猫”这个意象的叙写手法,为其本身以及中国形象在日本的传播带来了便利与机遇。

此外,这部小说的讽刺文学风格与日本名作家夏目漱石的《我是猫》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可能也是此作品在日被接受的一个重要原因。两部作品都是通过近乎荒诞的描写,利用“猫”对当时的社会进行讽刺和批判。两部作品所处时代背景基本相同,一个是正值外国侵略自己国家的《猫城记》,一个是自己国家发动侵略战争的《我是猫》。两部小说,都通过“猫”这个角色来影射社会现象,对自己国家和社会的黑暗表达了憎恨与愤怒。两部作品都包含了作者“反对战争”的态度。因此,无论是从日本“猫文化”的角度来看,还是从《猫城记》与日本文学的共同点来看,《猫城记》可以在日得到积极传播的理由都十分充足。《猫城记》以及老舍文学,对中国形象在日本的传播以及中日两国的跨文化交流,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老舍作为中国乃至世界有名且有影响力的作家,他的名字也出现在日本出版的各种版本的《百科全书》中,甚至连新《辞苑》中也载有“老舍”条目。老舍的小说被翻译成多个日文译本流传。《猫城记》没有在一开始就翻译成日文书,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日本文学界最初尊重老舍的意见,没有翻译出版《猫城记》,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其中用“矮人”暗示的日本侵略者的形象使其在日本变得十分敏感。然而近年连续翻译出版两个译本,可以看出日本学术界对老舍先生作品的研究更加深入了。《猫城记》作为我国早期翻译出国的科幻小说作品,也是老舍唯一一部科幻小说作品,对于日本这样沉浸于科幻小说热潮,且十分喜爱和尊重老舍及其作品的国家来说,被翻译出版并广泛传播是具有必然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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